第十章 心跳是宇宙的爱语(2/8)

    今夜鄜州月,闺中只独看。

    “唔…”暮怀君犹豫了几秒,“我自己会。”

    一节课上完就要换到另外的教室,拿着花里胡哨的英文课表到处找,再次和不同的人拼到一个桌上,开始新一轮的尴尬交流。

    这一年,暮怀君念大学二年级,下半学期。

    晚上,他与父亲通了电话。

    他一笔一划,恭恭敬敬地把那些繁体字抄在本子上。

    他把抄下来的诗带回,站在树下,对着明月,轻声用普通话念出来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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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我吃不下。”

    暮怀君一身喧哗的装束,在这过分平凡的世界里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“嗯…”路遣想了想,首先浮现出妻的身影与声音,然后再是电脑白色的屏幕,黑色的文字。

    “到了,爸爸。我今天住酒店。明天再去报到。”

    暮怀君抬起头看夜空,灰蒙蒙的,没有星星:啊,爸爸爱着我呢。

    不知为什么,回到这座城市,暮怀君又想念起路遣来。他走到路遣所在的办公楼楼下,想起路遣的样子,竟笑起来:什么时候,能再见到他就好了。

    暮怀君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,他点点头: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等我睡着再挂电话,爸爸。”

    课后要自己组队完成作业,做无聊的iigatio,下个月上台演讲。

    “做饭,写文章。”

    这就是相思吧。

    寒假过后,暮怀君还不至于忘记:这座灰头土脸的城市,有个叫路遣的人。

    “怀君,到学校没有?”

    暮怀君的心事有点甜美,他把这份期待掩饰得很好,在暮院林那里没有一点破绽。

    暮怀君惊讶:“老师会做饭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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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水晶一般的橱窗里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奢侈品,人群里流淌着他听不懂的粤语,黑曜石与黄金的手表在他们袖口冷漠而高傲地焕发出光彩,钻石与白金的戒指在她们手上折射出摄人而排斥的恐吓。

    “怀君真棒。今天早点休息。”

    思君令人老,岁月忽已晚。

    教室是六边形的桌子,同学与同学之间不得不环在一起坐,五个人一组。老师最喜欢发材料下来,让小组讨论,点名发言。外教的课参照ppt能听懂大概,剩下的要自己去记去学。

    “我还有点事,出去一下。大概…今天不住宿舍。”暮怀君犹豫两秒,还是把行李箱拖走了。

    暮怀君搂过另一个枕头,双腿夹住它,蜷起身子,抱个满怀。

    暮怀君总归是个十分坚强的孩子,他宁愿因为忍耐而迷失自我,也不愿展现出世俗所谓的脆弱。他还来不及细细分辨那些如藤蔓一样、日夜纠缠他的思绪,还来不及剥离那些过剩的意识,就沉沉睡过去了。

    暮怀君用拇指摩挲着手机屏幕,心跳快起来。暮院林送给他的手表在袖口散发出幽蓝的光泽,暮怀君看一眼时间:五点四十四。

    “嗯…不太会。”暮怀君浅浅笑着,路遣叫了他的名字呀,仅仅是这样,暮怀君就从心里生出一股柔软的暖意。“我啊,寒假在新西兰,太阳很大,一切颜色都很鲜艳。坐在公园画画,旁边也有一个人在画,他说我画得好,还请我喝了一杯咖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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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胡马依北风,越鸟巢南枝。

    遥怜小儿女,未解忆长安。

    缓缓上升的电梯里,负责接待他的女人指着窗外:“这是维多利亚港,很漂亮吧。”

    暮怀君刚开学,就要崩溃了。

    外面冷风吹得他瑟瑟发抖。树仍旧光秃秃的,这里的冬天实在漫长。去年走的时候,也是这么冷的天气,路边有亮晶晶的冰块。

    暮怀君的名字,不正是从这句诗脱化出来的吗?

    怀君,怀念的是谁呢?

    体育课饮食

    “到了就好。你的房子住进去之前记得开窗通通风,请保洁打扫一下。你开学事情多,要不要爸爸叫助理给你找?”

    梦里,他变得比羽毛还轻盈,在湛蓝的天空下飘荡。

    路遣摘下围巾,笑了笑。

    何时倚虚幌,双照泪痕干。

    暮怀君,怀念起汉字的横竖撇捺。于是钻进图书馆,站在中国古典文学的书架下,呼吸古老而温厚的味道。

    他很累,很快坠入了梦乡。

    暮怀君选了一家高层怀石料理,从窗外,可以俯瞰整座城市。

    香雾云鬟湿,清辉玉臂寒。

    2018年3月新学期

    暮怀君为自己出格的想象而颤栗。

    他仰在座椅上,好像昨夜的喘息还在他的颈窝:路遣也会叫我舔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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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或许是他的母亲吧?是父亲的妻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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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其实我有想过选别家料理店的,我怕老师来这里会嫌浪费时间。但是,我想了想,还是这里好,我想看夜景。没关系吧,老师?我们能一起待到几点钟?”

    暮怀君对食物失去了欲望。

    “嗯,还是自己会做饭好。在国外,吃不习惯,都是自己做。”路遣转头看窗外:“怀君,你不会做饭吧?”

    相去万余里,各在天一涯。

    “好,睡吧,乖。”

    屋里散发出拥挤物品堆砌出的味道,白炽灯把陈旧的书桌铁床照得如乡村纪录片一样凄惨。

    直到黑暗也微笑起来

    “小君,好久不见!吃饭没有?”王麟嵩在宿舍外招手。

    暮怀君,仿佛大千世界里的蜉蝣,在灯光与人群中逐流。

    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世界里飞扬跋扈,grouork的内容彼此都无法理解,要么是被傲慢的小组长改得面目全非,要么是各说各的。最后,老师总是拍拍手,prettygood。

    “老师,你寒假做了什么?”

    道路阻且长,会面安可知?

    弃捐勿复道,努力加餐饭。

    相思,相思,相思。

    暮怀君想到这里,悲从中来,竟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从未谋面的女人的替身罢了。

    “晚安,宝贝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早点休息。再过几天,宿舍就安排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,谢谢。”

    房间的天顶很高,从细长的玻璃窗外,可以看到被霓虹照出五颜六色的积云。

    仅仅是过了两个月的时间,暮怀君的英语水平就在这样的训练里突飞猛进地提高。他想说普通话啊,可他不能。“你大陆的?”暮怀君害怕听到这样的话,恐惧自己被这片本就陌生的土地抛弃。

    九月的香港,还十分闷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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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藏到开学,可以又靠近路遣了。

    那些复杂的笔画,让暮怀君生出一种安全感和归属感。

    暮怀君一点也没有变,还是那么白皙纤细,一身无忧无虑的纯粹与天然。

    暮怀君被那突如其来的震动声吓得跳起来,他莫名整理好衣领,站得笔直。

    “没关系,你喜欢就好了。”路遣看着窗外,觉得一切都有些失常。为什么又坐在暮怀君对面了呢?他本该是要忘记这个人的。

    思君令人老,岁月忽已晚……

    思念故土,思念故人。

    相去日已远,衣带日已缓。

    暮怀君刚刚还在户外闷得喘不过气,现在进入室内,又被空调冻出一身鸡皮疙瘩。他掏出手机,随意拍了一张照片,发给暮院林:爸爸,我到酒店了。

    浮云蔽白日,游子不顾反。

    行行重行行,与君生别离。

    心好像被无情地撕裂了,泛起难以抑制的痛楚。每一个字,都像小针一样扎在他的皮肤上,让他四肢发麻,疼痛抽搐。

    暮怀君如饥似渴地读着古文,在英式独栋宿舍下,背对喷泉与蔷薇:

    新学期伊始,他还能吃些意面、烩饭。可他低下头,看见粘稠的芝士、柔软的海参后,觉得十分难受,就不能再下咽了。他便闭着眼睛吃,而又觉得食物像石块一样,硌得嗓子生疼,都堵在心口消化不下去。早晨与下午可以吃些,中午那顿是不必了的,况且餐厅混杂着不同国籍的人,他不愿意去。后来,早餐也不必了,一块饼干足够。他不常运动,一天下来也不感到饥饿,晚餐一个面包就能果腹。再后来,午餐开始咽不进去了,青菜会卡在喉咙里,米饭会哽在食道里,他便只吃粥与果冻。

    “夜景,还是得坐在窗边,两个人看才有意义。你看,日落的天空,多么漂亮。和一点点亮起的灯火,总让人觉得惬意又忧愁。”

    大街上,仿佛一切都倾斜颠倒,文字在扭曲,左右在拉扯。人们全部靠左站,车门出现在不顺手的那边,左侧超车总让暮怀君下意识地恐惧车祸。白发苍苍的老司机说着英语,fastenyoursafebelt,一切都是那么失常。扶手电梯的速度很快,好像慢了就要摔倒,即使如此还是有人跑楼梯,上到路口,一眼看见20%off的招牌。又颠倒了!

    “老师,能再见到你,好开心。”暮怀君歪头笑,他幸福地看着路遣,尤其注意到路遣的黑色围巾。挂在他的脖子上,那么合适。

    浮云蔽白日,游子不顾反。

    暮怀君笑起来:“嗯,爸爸晚安。”

    “晚安,宝贝。”

    暮院林打电话过来。

    暮怀君把被子盖好:“爸爸,我困了。”

    父亲给他的爱,有一半是惦念远走的母亲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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