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出宫(1/8)
不知是不是昨夜里太疲乏,云思醒来时刚好凌霄下朝回来,一睁眼看到他就站在床前,有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,完全想不起来那一晚发生了什么。
凌霄背对着他,宫人正围在身边为他换下朝服。换上鸦黑外裳,内里是暗金纹绣的锦袍。转过身见云思已醒来,挑眉道:“还以为你又昏了过去。”
云思撑起酸痛的身体,开口道:“我要沐浴。”
一出声,才发觉嗓音沙沙的,带着点媚意。他立即便住了口,凌霄显然也听出来了,嗤笑一声。
见他没应,宫人便自觉地退下了。
凌霄道:“不是问要留你到什么时候吗?今日便放你出宫。”
云思心知他绝不会这样轻易放过自己,当即反问:“条件?”
凌霄却微笑着:“没有条件。”
这当然不可能。云思心中升起警惕,狐疑地看着他。
凌霄心情愉悦极了,俯身亲了他一下:“晏大人于前朝忍辱负重侍奉昏君多年,只为一朝助朕夺取江山,甚至亲自为大军大开城门,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?如此赤诚之心,朕怎好辜负?”
那话语轻松自在,却如城破之日的铁蹄踏尘,每一个字都沉沉砸入心底,坠得生疼。
云思脸色骤然转白,久久才苦笑道:“你就这么恨我,恨到不许我死,生生留在世上受着众人唾骂。我究竟……做了什么……”
凌霄淡声道:“你只需记住,不要妄图寻死。晏大人,你有太多把柄在朕手中,不要将旁人牵连进来,不然尽可一试,看这些人是否甘心因你受累。”
他说的一点不错。人生于世怎么会了无牵挂,不说远在江南的家族,只是如今囚在宫中的太子他就绝不可能放下。凌霄想要牵制他,太简单了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他十分疲倦,“我想再去见……他一面。”
抿了抿唇,他又添上一句:“可以吗?”
凌霄笑道:“这就跟朕提条件了?”
云思垂眸,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:“不是。”
凌霄负手俯视着他,眸中看不出什么情绪:“只要你安分些,朕不会动他。”
云思轻呼出口气:“我明白了。我现在可以沐浴了吗?”
凌霄大笑,唤来了宫人前来服侍。
一顶青灰小轿悄无声息地出了宫门汇入人群,将他送至府邸。
云思出轿时一眼望见的便是门匾上硬骨虬劲的字,书着“晏府”二字。
宅子是当年皇帝亲自赐予,字是子然为他向伯知先生求来的。
冬日的天光白亮,没有什么暖意,落在身上却也灼得发烫。云思听着人声嘈杂,恍然竟觉得这般人间景象已如昨世。
百废待兴,却也磕磕绊绊地往前走着。
凌霄做到了承诺,甫一登基便下令善待百姓休养生息。刀箭里杀出来的江山,还要靠民心稳固。城里戒备森严,虽入了都城称帝,但天下其余叛军仍未完全消灭,何况还有前朝匆忙逃离的那些人,虽不过奄奄一息已无生机,但仍需赶尽杀绝。
管家田期见他消失近两月不闻消息,此时终于回来,险些老泪纵横。云思知他时时牵挂自己,安慰道:“我没事,别为我担心。”
府中下人本便不多,那时云思决意寻死,赐金放了下人自由身,唯余自本家跟来的田期和几个年轻人不愿离开。而今除了田期,那些熟悉的面孔却一个也没了。
田期道:“当日我去寻公子尸首却不见踪迹,有人来告诉我,公子并未身亡,如今正在他处养伤。我心中疑惑,却也只得等公子回来。后来府中派来了一群人,说是由我派遣,将从前那些都调走了。”
云思问:“原先那些人知道都去了哪里吗?”
田期:“老奴不知。再也没听过他们的消息,问新来的那些,也都不晓得,只说是有人命他们来这里服侍。”
云思心中微沉,不知这是不是凌霄给他的一个提醒。
田期想问些什么,可看他满心疲倦,憔悴了许多,知道他这两个月显然过得很不好,也问不出口了。
反而是云思见他忧心忡忡欲言又止,笑道:“怎么了,不愿见我回来吗?”
田期嗔怪道:“胡说。”
“是想问我这些日子去哪了?”
田期叹道:“我这辈子再没有像这两个月这样提心吊胆过了。”
云思笑道:“也胡说。我分明记得,小时候掉进池塘,你吓得念了一个月的佛。”
“那毕竟是公子小时候了。”田期不禁笑了,不愿拂了他的意。
云思轻声道:“田伯,我没办法告诉你,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,对不起。”
田期忙道:“折煞老奴了。公子的事,田期本就不该过问。”
“只是……”他犹豫片刻,终是问道,“现在天下皆知,您与当今朝廷……”
云思轻飘飘地截了他的话:“传闻不假,确是如此。”
“这——”田期没料到会从他口中得到这样简单的确定,反而楞了一愣。再没人比他更清楚晏云思曾怎样呕心沥血试图挽救这将倾的王朝,骤然得知如此消息,他实在没办法相信。
他一时心情复杂,见云思不愿多言,也只能收了满心的不解。
“公子,若果真如此,我怕你会有危险啊……”
如今天下局势尚不稳,纵然是随当今天子一路杀过来的手下尚被清除了不少,何况是曾蛰居前朝干着里应外合之事的云思。除此之外还有前朝势力和浑水摸鱼的人,将他的项上人头当作目标以振奋士气的恐怕也大有人在。
云思知道他在担心什么,不过——他能不能活得安稳,那就是凌霄的事了。
“不必为我担心。”他温声安慰。
他依然不相信凌霄留着他只是为了一己私欲,况且还有深宫中囚着的太子,他绝不该将前朝太子这样的隐患继续留在人世间。
早在封赐将臣之时旨意已下来,封晏云思为安遥侯,授东宫太师。
自凌霄宣布晏云思早已归顺新朝前,从无人知晓这鞠躬尽瘁的前朝左相已弃暗投明,旨意方下一片哗然。但皇帝独子尚年幼,至今未立太子,所负东宫官也是形同虚设。云思倒颇淡然,自嘲着他这个侯爷当得清闲极了,唯一的差事不过满足当今圣上的床笫之需。
自城破之日再无人知晓他的下落,两个月下来闲言也渐渐平息,只道是愧对先朝无颜露面。
回到府中后便再免不了每日早朝。
任由朝中吵吵嚷嚷,云思只管低着头眼不见心不烦,下了朝正待离开时,方出殿门下了白玉台阶,忽听身后有人道:“晏大人两朝为官皆位极人臣,实属罕见呐。”
他心中一痛,只当听不到,仍缓步往前走去,却被人伸手拦了去路。那人身着蟹青华服,上绣麒麟自肩部绕至腰后,身形威猛,面容尚显青涩却颇是趾高气扬。
云思道:“有事?”
那人笑眯眯地:“在下李霜风,家父乃当朝卫国公。久仰晏大人之名,今日方才得见,实属有幸。”
当今朝上官员他无心相识,凌霄手下姓李的猛将他却是知道的。初时名不见经传,六年前率军以少胜多力克琅州之后一战成名。
他道:“不敢当。既同朝为官,自当竭力心为百姓。”
说罢便欲离去,不愿与他多纠缠,方绕开走了两步,却又被他追上:“听闻晏大人为迎我大虞铁骑入城身受重伤,足足养了两个月才可见人,霜风心向往之,不知是否有幸与晏大人相交?”
云思心中烦躁,面上却不能显露,只道:“自然。只是在下要事缠身,不能多奉陪了,告辞。”
再提一步还没落下,又被李霜风拦下:“晏大人出身名门,莫不是看不上在下?”
云思面色已隐隐不快,正欲开口,旁边又走来一个怀抱板笏的年轻人,面容俊朗亲切,见他们有对峙之势,来打哈哈:“霜风兄今日怎么不回家陪千娇百媚的爱妾,在这耽搁了?”
李霜风瞧着晏云思,冷笑道:“晏大人在此,谁敢提千娇百媚四个字?”
那人脸色一变,干巴巴地笑道:“哈哈,霜风兄实在会开玩笑。听说李将军即将入京,霜风兄再不趁着这些日子快活快活,怕是就没机会了。”
李霜风斜睨晏云思一眼,粗重的眉毛挑起,道:“告辞。”
那年轻人重重地呼出一口气,笑道:“大人见怪了,他就这毛病。”
云思道:“无妨,多谢。”
那人很是自来熟,自发地就走在了他旁边:“大人避居山野修养两个月,想来是不认识朝上这些人的。在下礼部姜华。方才那人李霜风,如今是羽林校尉,他父亲是卫国公李含瑞大将军,驻守常州不日将要回京。”
姜华又道:“早便听闻晏大人风采卓然,今日一睹果然惊为天人。”
云思道:“前朝罪臣罢了。”
姜华边走边笑道:“高鸟相良木而栖,贤臣择明主而佐,弃暗投明本是人之常情。前朝国主荒淫无度,陛下取而代之,也是天意。年号定为元清,取的便是去浊存清之意。”
见他神色始终淡淡的,有礼却疏离,姜华也不再一道随行,出了宫门便拜别了:“如今天下初定,事务繁多,礼部忙得很,就先告辞了。”
晏云思道:“告辞。”
正待上了马车打道回府时又听到人遥遥地喊:“晏大人留步。”
几次三番被拦,云思心中气结,险些拂袖而去,却见是内庭太监匆忙小步跑来,气喘吁吁道:“大人,陛下有请。”
云思忍了又忍,终是在袖中攥紧了手,道:“劳烦公公带路。”
凌霄一贯在垂拱殿处理政务,太监引着他入了侧阁。凌霄手头正批着折子,见他来,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走近些。
走至桌前,凌霄又挑眉看他一眼:“下了朝,连礼也不行了。”
云思道:“治罪便是。”
凌霄伸手便将他揽到身上低头亲了下去。他格外爱吻他,总要让他吐息之间皆是他的气息。
云思自然知道他的意思,却在感觉到身下那巨物隐隐抬头顶着他时还是有些恐慌,低声道“别在这里……”
凌霄不禁笑出了声,仿佛觉得他可爱,又亲了亲他脸颊:“怕什么,没朕的允许谁敢进来?”
他说着便去解云思袍子下的裤子,云思怎么肯依,在床上那样他已羞愤欲死,遑论在他再熟悉不过的垂拱殿。
他曾不知道多少次在这里商议政事,而今却要与凌霄行云雨之事。
凌霄是习武之人,手臂足有他两个手腕粗,去拦他的动作如螳臂当车一般,倒像是半推半就。凌霄本不过是想吓吓他,一来二去竟真惹起了火。
正欲束缚住他时门外忽有人通传:“陛下,连邑有捷报递来。”
云思听见人声,惊得险些跳起来,又被凌霄强硬地摁了下来。
兴致刚上来就被人打断,凌霄心中纵然百般不爽,听到是常州的消息,也只得吩咐道:“呈上来。”
禁卫军领队韩谦急急地送进来,只见陛下身上还坐着个衣冠不整的年轻男子,脸也未来得及看便吓得立即跪在地上低下了头。
凌霄笑吟吟地道:“怎么这么拘谨,可不像平时的你。莫非看见什么不该看的,唬住了?”
韩谦忙更低地低下头:“没、没有,陛下圣颜属下不敢冲撞。”
他说着,起身看着脚尖,这么走过去呈到桌案上。只听一道清冷声音低低地道:“让我起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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