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 灵台已破,神通无用(2/2)
她拭去泪珠,又指那绢册道:“这是叶家《横波》之卷,本是你父要传给你的。这术法怪异得很,练了之后,七情断绝,高兴的时候不会笑,悲伤的时候也不会哭。我从前还总怪你爸爸,不让他寻得古语破译之法。唉!我到今天才知道,我能想到的事,元祖婆婆怎会想不到呢?想来这世上的伤心事,实在是太多了……”
七字齐具,绢册金光大盛,光阵之中,无数细小笔划游弋聚集,化为一个个工整的蝇头小楷,陆续落到行列之间,排句成段,最终排布成一本完整无缺的术法。
我眼眶不觉一酸,竟道了声:“多谢。”
我一直在等这一天来,却不曾想它来得这样快。一时心中空茫,兀自呆坐许久,才转向叶疏,艰涩道:“……事有紧急,不知可否借你《横波》一阅?”
叶疏见我神态如狂,几乎失去血色的薄唇一动,低声道:“此书是我家传术法《长相思》残卷,先元祖不知出于何种考量,在字法中设下密制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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电光石火中,我神思回到我初入门的某日,四象殿中,两仪门下,青霄道尊向座下小道童温和一笑,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顶。
那声音止了一瞬,才回道:“是。”
仔细看来,也不能说完全不沾边:有些似部首拆解,残缺不齐;有的又如几个字打乱重新拼凑在一起,笔划复杂之极。然而无论怎么翻来覆去,还是一个字也识辨不出,更毋论猜解其意。
——这册子中的九苗古语,竟与我认识的九苗古语全然不同!
我震惊之下,泪水流得更加多了,扑簌簌地都掉在书上。
我顿时慌了神,连声道:“我……我这就来帮你看。你就呆在原地,勿要……乱动。”说着,在地上乱摸乱找,拖着腿爬出老远,好容易寻着了一对干燥石头,并许多半湿枯枝、草叶。我运劲打火,不知击打了几千次,终于从石中撞出一大簇火星,将枯枝点燃了。只是那火焰也极微弱,稍不留意便沉落了。
一声裂响,叶疏迷蒙的双目霎时睁开,那美妇与中年修士瞬间消失不见!
叶疏也从火光中望向我,不发一语,只默默从怀中取出一本绢册递向我。
我阖眼低声道:“……都是虚妄。”
我失重惊悸之下,一阵长声惨叫。只觉我二人向下不断跌落,最终掉入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深渊之中。
他目光落在那书页上,竟就此失声。
这一剑势如破竹,将那怪物从头到尾一劈到底,其势不绝,携叶疏与我向那漩涡中心直坠下去。
我颤然举起手,摘下叶疏沾满血污的玉冠,摸了摸他光滑如缎的黑发。
那怪物似也被他气势所迫,竟半合了嘴,往后退了一步。
我灵台已破,纵然给我渡劫神通也无一用,何况他如今受伤极重。刚挣动一下,只觉他传来的冰雪灵息立刻向外溃散,只得闷头道:“千霜君,不必白费力气了。我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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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身边一无所有,只得撕了一条袍边,替他草草裹上伤口。收手之际,只见自己手背褶皱极深,如沟壑纵横。那几处斑点颜色也已转为黑褐,那光景我竟似曾相识:谢俊过世之前,我最后一次看望他,便在他手上见过一样的老人斑。
渊底浓黑如墨,惟有穹顶极上方环射出一圈狭小光亮。我一身老骨头摔得根根摇动,滚在地上嗳哟呼痛。呻吟良久,才惊觉空壁回荡之中,另有一阵压抑的忍痛喘息声。
说时迟,那时快,叶疏更不多言,如雁鸥冲天而起,挟惊天之怒,一剑劈下!
叶疏抬起眼来,神色不再恐惧,浑身却燃起了滔滔怒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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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见我泪水滴落之处,三四个被沾湿透纸的怪字,竟自发游动起来。诸多支离破碎的笔划,也重新组合在一起,化作“爱”“欲”二字。
这绢册封面已微微发黄,显是珍贵古物。翻开内页来,只见字迹秀丽,墨迹清晰。我一看之下,却如一个巨锤劈头砸下,只打得脑中阵阵发黑。
我脑子里一阵嗡鸣,又一阵啸叫。想他叶家何等家世,一声令下,天下奇珍异宝便如流水阶送来。他家费尽心思也破不了的谜题,我如何竟梦冲了脑壳,发起这般妄想来!
我大悲又复大喜,心力交瘁,直直往后便倒。
我抑制不住心中绝望,一大滴浊泪顺着脸颊流下,洒在书页之上。
叶疏忙将我扶起,单掌抵住我后背,注入灵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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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看一眼脚下,只骇得几乎晕去:老天是怕我这辈子的苦还没到头,竟在将死之际给我开了个惊人的玩笑——那赤焰浓烟,挟无穷地火滚滚而来,竟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火山岩浆!
只见一个面目肖似叶疏的美妇,手中横抱着一个中年修士半截尸体,玉容失色,气息奄奄,正将一张泛黄画卷并一本绢册递向他。
一句话还未出口,只见一阵隐隐红光,从脚下弥漫而来。光照之下,我才看清我二人是在一座中空的山腹中,四周深不可测。头顶那微茫的一圈,便是出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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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疏单薄的脊背上下不断耸动,显然心中大乱,竟迷迷茫茫,向那怪物口中踏了出去。
那美妇垂泪道:“疏儿,这是我穆家画灵,我已命他认你为主,护你一生平安。他虽不谙世事,却极善化形,对你更是一片赤忱,绝不会欺你叛你。他本是无情之物,日后若犯错闯祸,你严厉管教便是。你从小呆呆的闷得很,妈妈以后不在你身边,让它陪着你说说话也是好的。”
我心往下一沉,忙道:“千霜君,是你么?你受伤了?”
话一出口,便觉声音弛缓干涩,比方才在地上时苍老得多。
七八个沾了我眼泪的字也扭曲变化起来,拆解、合拢,化为“喜”“怒”“哀”“恶”“惧”。
我从火光中看去,只见叶疏除背心抓痕外,身上大大小小还有七八处伤口,其中左腿上一条口子最深,破皮见骨,连里面的肉都翻了出来。虽未伤筋动骨,但行动也已极为不便。要如之前那般借力腾空,那是绝无可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