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前尘海是无限的美梦。(2/2)

    它似是向我腰下一指：“今日我便是……看上了这位道爷剑上那块石头。未曾想……道爷心志坚定，竟不受我蛊惑。”

    嘴里这么说，手却揽住了我，别别扭扭将我揉入怀里：“一天到晚不知心里想什么，我这辈子既认定了你，任你变成什么样子，也是不会放手的了。”

    它沉醉一番，忽又打了个激灵：“我从前还听说，若能得真正解脱，最终海潮降落，见一黑礁，名叫皆空石。向石许愿，无有不应。但世人本为忘却红尘而来，可见红尘中有许多伤心事。一个人越伤心，梦境便越温存，如何却醒得过来？”

    那妖物抽抽搭搭，转眼水声不闻，大约已化为原形，却听不出是什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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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但听两道长芒一前一后啸叫而过，桥下水波迸溅挣扎，一个细细的声音哭叫道：“别杀我！别杀我！我没有害过人！”

    它想到往事，又哭了起来：“我既无形躯，便不能修炼，也回不去。落到这凡人小镇，也没力气害人，只凭本能，追逐道爷们身上光辉灵动之物。好在曾在海中浸淫多年，也会些造梦之术，便……常常编织美梦，趁人不备，动手偷取。”

    我心下思忖，又问道：“你说造梦，又是怎么回事？”

    他柔情款款的语气还未收起，已瞬间转为惊恐：“……为……什么……”

    江风吟傲然一笑，反问道：“若我非要闯一闯，又如何？”

    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，将雪羽玫瑰剑从他心口收回。

    只听它小声道：“我……我本是前尘海上一处光斑，不知负在何人泪眼中，不慎被带了出来。”

    大约见江家少爷境界可怖，哭声更大了：“道爷道爷，我是秘境里面出来的，道爷若有要问的，我我我……知无不言，言无不尽！”

    小光斑大喜，倏地投身过来。我握着光秃秃的长剑，重走回桥下热闹中去。

    它讪讪不说话了。我走出几步，又停下来，向他晃晃那剑穗：“还不来？”

    那小光斑道：“好教道爷知道。无论多高的修为，只要双足踏入秘境，内心最隐秘的愿望便被全数知悉，一览无遗。若有人在秘境中放肆，出去时便给他编织一个噩梦，直指他一生中最后悔、最害怕，心底最不愿面对之事。”

    我止步，却未回头。一道悦耳声音从我身后响起：“你便是不叫人省心，修为又低，又爱凑这些闲热闹。若不是我跟着，连水鬼拖下去吃了也没人知道。”

    他犹自不信，哆嗦道：“我这……我这术法……窥人心梦……从无失手……你……”

    小光斑也声音小小道：“这个人，实在挑得不好。早知道，我便换个人了。”

    我平静道：“因为我看不见你。”

    我忙道：“是。”

    江风吟忽道：“那前尘海呢？也是噩梦？”

    江风吟自不管它这些马屁，收剑入鞘，似望了我手中一眼，口吻仍极嫌恶：“这是你的剑？”

    江风吟冷哼道：“自寻死路！”

    我听他脚步远去，不禁有些发噱，想他竟连别人用什么剑也要管，这人未免也太霸道了些。

    它回忆道：“我听波涛们说过，踏足海中，便可以做一个天底下最香甜美满的梦。不管是珠宝美人，还是滔天权势，随心所欲，应有尽有。就连当神仙，也不比在梦中更快活。”

    江风吟厌道：“凭你也配。”

    剑上有叶疏置下的冰雪剑意，对方顷刻间已如寒蝉枯叶，萧杀欲死。

    小光斑诧道：“不不，前尘海……是无限的美梦。”

    我斥道：“偷东西还多嘴。”

    我躲避不及，才叫一声不好，只觉一阵疾风席卷过来，将那妖物波地一声，打落湖中。

    我听辨这妖物修为，竟连门径也未入，连妖息也无一分，不然也不会被我一剑穿胸。遂出声道：“少主杀它易如反掌，且听它说几句无妨。”

    它咳嗽一声，不好意思道：“……这个容忍程度，不是很高。拈花惹草，驻足过久，也便算在里头了。”

    我静了片刻，开口道：“那你嫌么。”

    我也笑笑，扶住他滑向我腰后的手：“可是我不信你。”

    我由他抱着，合上双眼：“情爱障眼，于你修为有害。”

    这妖物竟非一般的花妖鸟兽，受此重创，竟不就死，忽而一声戾叫，暴起扑来。

    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牵住了我。

    我也不禁诧异，随手一摸，只摸到一条打得十分精致的剑穗。细细捻动，才发觉内里硬硬的一块。

    他服软地笑了一声，将我搂紧：“仙途漫漫，我怎舍得你一个人寂寞。”

    行至半途，桥下叫卖走动声悄然隐去，荷风也不再清透，身周如烟笼雾织。

    江风吟冷冷道：“妨什么？左右要死的也不是我。”剑芒一收，向那妖物呵斥：“变回来！”

    他哂道：“你自己不去照镜子，倒问我嫌不嫌。”

    只听一道令人齿酸的风刃声刮过，我伸手一摸，剑鞘上纹饰的大朵玫瑰竟已被他生生削去。

    我转过身去。他看我模样怔怔，几乎气笑，双手捧了我脸颊，半含恨道：“罢了，脸上这么大一个疤，水鬼也嫌你丑，不愿吃你。”

    小光斑十分怕他，似缩了几缩，才嗫嚅道：“……我看道爷天姿灵秀，玉面丹唇……”估计吃了一吓，忙改口道：“这个……权柄在握，仙途在望，只怕……能一举成功，也未可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