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(1/1)
其实他想说的是：再别有下辈子，别让我在体会这种痛不欲生的命运。可他心有不甘，他不甘心就这样一次次不明不白的死去，他是一尾应龙！不是鲤鱼！不是那些小鱼小虾！
然而第六回，他还真就做了一条鱼。他成了自己母亲，人鱼族公主簌离与钱塘君世子的儿子，再没有从前的割角剐鳞之痛，集母亲宠爱与父亲期望于一身，除了与在天界一样还叫润玉意外，这辈子跟从前都大不相同。
总算能摆脱这漫长的龙生了……润玉舒了口气，毕竟自己的真身是一尾锦鲤，锦鲤的寿命还是要比龙要短些的。
他渐渐长大，渐渐能够幻化成人。他住在太湖的龙门殿中，身负钱塘君的厚望，通五经贯六艺。一千岁时，他随父母上天去给天帝贺寿。见到许多许久不见的故人，颇有亲切之感。
可天后不再是荼姚，天后是花界的花神梓芬，荼姚嫁给了廉晁，这一双双一对对皆恩爱美满。他打听这天地六界之中，可曾有一个叫旭凤的人，人人皆道没有。
（）他不知道为什么，自己要打听旭凤的下落，可他总是忘不掉旭凤，旭凤总在他的梦里出现，一次次，一年年。
（）
（）他百无聊赖在天宫晃荡，住在栖梧宫的是天帝的嫡女锦觅，名字取意为“繁花似锦觅安宁”，璇玑宫空旷无人住。果然，璇玑宫那样清冷地方，若不是荼姚刻意安排，谁也不愿意待在那。
他行至省经阁，突然听见母亲与天帝交谈的声音。不知道是鬼迷心窍还是如何，他凑了上去一探究竟。
这一探，可是真的要了他的命。
（）世人只说，那日世子归家后便闭门不出，不论钱塘君正妃如何相劝都不肯出来，油盐不进茶饭不思。再后来，正妃也不再出现，徒留世子一个人在殿中，不知生死。
钱塘君派了兵将来，要捉拿润玉至海潮宫。润玉并未同意，只是给了领将一个匣子。
“将这个交给父亲，如若他还要押我，我自当前去。”
果然，钱塘君气急败坏匆匆赶来，可看见儿子脸色苍白神形离散的那一刻，还是心软了。
（）
“润玉。”
“父亲……谢父亲这最后一面的恩情。”
（）
“你什么都知道？”
（）话里带着恼怒。
（）
润玉想了想，点了点头。
（）“你和你母亲，一起骗了我一千多年？”
“不，母亲的确只骗了您一千多年。我在八千年前，就知道事情的真相。”
（）
钱塘君本要大怒，可细细思索这话中所及的八千年前，不由得心生疑惑。自己尚且只有四千年的寿命，这小子是在自己三千年寿诞的时候才降生的，如何会有八千年的寿命？
“其实这一千多年来，我也一直以为我真的是父亲的亲生儿子，直到那日到了省经阁，儿子才明白，自己依旧是从前的润玉，依旧是那个逃不出天命的润玉。”
（）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父亲，你相信这世上会有仙灵，能将同样的人生，过上六遍吗？”
“……你上辈子在冥界没有饮忘川水？”钱塘君彻底茫然，猜了半天也只能蒙出这么个可能来。
（）润玉愣了愣，他倒是没想过钱塘君会往这个方面猜，听完这话后不由得心中苦笑。
“罢了，父亲不会明白的。”
润玉从茫然的钱塘君手中取过那个匣子，将匣子扔进业火中。钱塘君大惊，那里面装着润玉的内丹！他扑上去想要熄灭业火，润玉却已然灰飞烟灭。
他不是钱塘君的儿子，他依旧是簌离与太微之子，那日在省经阁，簌离想要回放在省经阁里的那副画像，太微拒绝，甚至还有纠缠之意。话语言谈之下，润玉突然明白，自己依旧是天帝之子，只不过这一世，母亲尽力扭转，才让自己不再是一条应龙。
“润玉……”
“我这一生，依旧是惨淡而悲哀的一生，依旧不得所养，不得所爱，不得所终。”
（）
第七回，又回到了当初在洞庭湖苟延残喘的境地。其实有些时候润玉很怀念上一世做钱塘君世子的日子：钟鸣鼎食，无忧无虑。可事已至此，后悔也来不及了。他依稀记得三十三重天有一位上仙名为斗姆元君。掌六界因果，世道轮回。
如果还能想起一切来，自己上了天，总是要问一问。
于是他又服了浮梦丹，又上了天，又见到了旭凤——他当然又忘了自己上辈子的执念。这一世有一件事倒是和以往不同：天界多了一位灵珏仙君，是文曲仙君的女儿。灵珏在润玉归天界之后给他取了润玉这个名字，成了润玉的名义姑母，对润玉百般照拂。
就算是暂失了记忆，润玉也依旧珍惜这短暂的垂爱——仙君待他极好，甚至在润玉被天后带走后四处奔走，替润玉求情，使得润玉不过十年后便被放了出来。
上一回可是百年。
灵珏仙君替润玉筹谋，使润玉得了一个夜神的差使——第五世的时候，他不过只是天帝的一个儿子，无名无分。灵珏仙君教他布星挂辰，他渐渐得心应手，直到有一天，灵珏仙君笑着看他，同他讲
“这是我最后一日教你，往后，你便可独当一面了。”
（）
“润玉感激姑姑。”
那日灵珏仙君教他如何布北辰七宿，这一宿极难摆布，各方星辰相互制衡，唯有恰到好处才能安稳的悬挂于天，好在他天资聪颖，终究也还是学会了。
“记着，以后排参商二宿的时候，莫忘了那句话：人生不相见，动若参与商。”
他跟旭凤交好，他也潜心修习法术，成了天界水系法术的宗师级人物，自然，不能跟水神洛霖比。那日旭凤涅槃遇险，他被黑衣人重伤，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冥冥中的意识，他下凡去救旭凤，在凡间，他回到了洞庭湖。
（）
鼠仙这次没什么耐心，直接联合簌离让他想起了往事今生。
（）
润玉从来都没有仔细搞清楚过母亲和天帝的恩怨，那日他才明白，母亲只是因为神似花神，才让父帝留恋。自己的存在，于母亲而言是痛苦，于父亲而言不过是对旭凤和天后的制衡。
这一世，父帝和他同样都变聪明了。只不过太微依旧是从前那个负心薄幸的太微，自己也依旧是那个苟活在洞庭湖的可怜的应龙鲤儿。
事情从他寻旭凤变成了旭凤寻他，他拒绝同旭凤回天界，他对这几辈子可怕的人生再也忍无可忍，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，都只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父而已。
他要起兵，向天帝讨个公道。
旭凤虽然与他亲厚异常，可在这种事情面前，他毅然决然的抛弃了润玉，哪怕他知道润玉是被逼的。他与润玉在洞庭湖对决，润玉使出浑身解数，动用星辰湖海，最终还是没能胜过这只凤凰，没能胜过五方天兵。
“你我虽为兄弟，可现如今，你与天界为敌。我身为天界战神，不得不杀了你。”
旭凤将赤霄剑放在了他的脖颈上，润玉看着赤霄剑上刺眼的金光，终是笑出了声，笑得讽刺，笑得凄凉。哪怕是凤凰，听到应龙这样可怕的龙吟，也不由得害怕。
“旭凤啊，你我这一生，终究还是如此。你跟你的母亲都是一样的无情，我也一样一次又一次的，待人宰割。”
（）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下一世，如果还有下一世，我再也不要遇到你！”
润玉将自己的脖颈划过赤霄剑，霎时身死神灭，留下这一句话让旭凤久久怔在原地。他自认待润玉是不错的，他喜爱这个哥哥，他生来是天后的亲儿子，天地六界从不缺对他的应承，可只有润玉，待他是坦诚相待，他待润玉，自然也是坦诚相待。
“润玉……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，你何故要怪我呢？”
润玉的话里带着深深的恨意，那恨意，他承受不起。
旭凤回到天界，说，洞庭水族不满天界而谋反，润玉不知自己是洞庭簌离的儿子，与自己一道平反，结果被鼠仙所杀，求天帝追封润玉仙尊之位。
天帝答应了。
（）
他却永远都忘不掉他，午夜梦回会望见润玉的背影，每夜仰望星空，哪怕知道灵珏仙君已经兼领了夜神职责，他还是觉得星辉黯淡，好生无聊。
真的有下一世吗？
（）
下一世，自己还想再遇到他。
（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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